2010年10月28日星期四

今夏在达兰萨拉

达兰萨拉推文

我在达兰萨拉。现在雨季,山坳房屋间飘着雾霭,温润沁心。街道墙上到处贴着流亡政府总理候选人的竞选招贴。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在流亡中走着民主的路。何年何月,天朝的街市楼墙广告中,也有政府首脑候选人的竞选广告呢?何年何月,达兰萨拉的人,能把竞选招贴贴到拉萨和西藏各个角落的墙上呢?


夜色寂静。流亡的人家传来电视的声响:印度台、BBC、各国电视频道、西藏流亡政府电视台,也有天朝CCTV、四川台、青海台、西藏台。达兰萨拉虽小,你可以看见世界。天朝没有BBC,更没有流亡藏人的电视频道。天朝很大,夜色奢靡,你只看见党中央。

住在一家小客栈,离达兰萨拉的大昭寺和达赖喇嘛住所步行只需3、5分钟。峡谷、飞鹰、寺院、喇嘛…青山背后耸起一座雪峰,雪峰后面是流亡人的家乡。路遇的藏人,会汉话的用汉语跟我打招呼,问我家乡在哪里?成都。我也问:你的家乡在哪里?阿坝、甘孜、青海、甘肃、拉萨…

小客栈傍依一座寺院,寺院的活佛来自阿坝。每天清晨我从轻轻的钟声里醒来,此刻正听见僧人们辨经的喧哗。黄昏从寺院飘来桑烟,小客栈渐渐隐入夜幕。窗外山坡旁、谷地中的下达兰萨拉仍然在橘红的夕照中。拍片的人把这种光线称为“魔法之光”。

这是我第二次来达兰萨拉。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么多年只听见“大救星”和“翻身农奴”的说法,我想亲耳听听西藏“叛匪”怎么说。

在达兰萨拉及周边的西藏难民定居点窜访了一些“叛匪”:为什么在有土司头人的年代,康巴安多的农牧民几乎家家有枪、人人佩刀,“奴隶们”居然长期忍受“剥人皮”,“人头碗”;反而“救星”来后,农奴翻身解放了,刀枪都没收了,居然宁死当“叛匪”了?

在童年,我曾对他们恐惧仇恨,因为他们是“扒人皮、点天灯、制造人头碗、腿骨号”的“奴隶主”,魔鬼的代名词;在无知地成长中,我继承过对他们的蔑视,因为他们是“叛匪” 、“藏独”;现在,流亡的耄耋长辈,给我讲述了他们绵延未绝的伤痛。

“那个时候,藏人没有政治上的知识,我们认为西藏离中国很远,我们在西藏独立自主地生活,并不认为西藏是英国或者中国的下属。” (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罗桑耶希)

“1951年10月中国军队进驻拉萨,那时候我17岁。达赖喇嘛15岁。中国军队入城那天很多人去看,我也去了。第一次见到那么庞大的队伍,我们非常吃惊和恐惧;另一方面,又觉得士兵们看上去很可怜,他们的情况非常差,衣服破破烂烂。”(达兰萨拉 原噶厦政府公务员 丹巴索巴)

“最初汉人刚到的时候,说是来帮助我们的,是来帮我们建设,为我们创造幸福等。而且还说了‘我们和你们是不同的国家,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我们也就相信了。”(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罗桑耶希)

“中国人还来寺院发布施,供养僧人,给的是大洋。当时大家觉得很高兴,认为汉人也喜欢宗教,和我们一样有信仰,不然他们怎么会布施呢?他们来布施时我们之间还没有发生冲突,是和平的,所以,他们带着枪来我们也没有任何怀疑…”(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罗桑耶希)

“我在甘孜一个叫杂多巴的渡口,见解放军刚入藏非常艰苦贫穷,什么都没有,当地民众看着他们可怜,给他们豆子和青稞等,他们就煮这些东西吃。他们也非常好,免费帮老百姓干活,干完活后连民众的饭都不吃。后来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 (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洛桑贡宝)

“他们没收了我们的枪支和马匹,把地主从家里赶出来,让穷人乞丐住进地主家里,包围寺院、污辱喇嘛、没收寺院财产和经书等,我们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开始了反抗。”(西藏流亡政府前噶伦 德格 居钦.图布丹)

“在拉萨我见汉人穿黄衣服,很单薄,拿著毛泽东、斯大林的像,大人告诉我们:在汉地衣服不能随便乱穿,一律穿黃色。我们好奇去看这些汉人在干什么,见他们抓住山羊后活生生地把皮扒下來,羊疼得四处乱跑,那些汉人却开心地欢叫…这些汉人沒有一点慈悲心和罪恶感。也许是他們不信佛的原因吧”(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拉旺次仁)

“在对喇嘛的批斗会上,他们一边让僧人们把地狱找出来,一边揍骂说:‘要是找不出地狱就证明你们是骗子'。喇嘛说:“此时此刻,你我都在地狱中。只是我看见了,你还没看见。’”(贝日难民定居点 格桑)

“我们村的头人很好,从没欺压过我们,对属民一视同仁,乡亲们都很尊敬他。所以汉人逼我们批斗他时,无人愿意批斗。但当时不能如实说头人们对我们好,而必须按汉人的指示批斗,你明明知道他很好,但你必须要说他不好,否则汉人就把你给抓走”(达兰豪斯 洛桑贡宝)

“康区和安多的藏人逃亡到拉萨后,给我们讲共产党说话不算数,共产党其实很坏,刚进藏时的‘好’是装出来骗我们的。在我们家乡他们打骂地主、抓头人、侮辱喇嘛…我们不能在汉人统治下生活…”(达兰豪斯难民定居点 罗桑耶希)

从井冈山一路杀来的土匪,在天安门站起来后,马上通过土改把汉人有点钱的先收拾了;1955、56年,又以“民主改革”之名,把有点钱的藏人杀的杀、关的关,抢了个精光。藏人患斯德哥尔摩症的同学较少,就“叛乱”了。

“叛匪”是被迫拿枪反抗的平民,被杀的包括一同逃难的家属,妇孺老幼 @degewa...当地59年前以镇压“叛乱”为名杀了无数藏人,多为男性。

“你年轻来自汉地,自然不懂我们怎么会带着老婆孩子打仗。在家乡时,我们以为只有自己家乡有解放军,跑到别的地方就没了,所以整部落迁徙。跑到一个地方驻扎下来后,部落里的壮汉看见军营就去偷袭,结果引来解放军围剿,全部被杀。到处都有汉人军队,没地方跑…”(达兰萨拉 流亡政府前噶伦 居钦.图布丹)

“牧民们听到农区民改后,部落头人就带着整部落跑。囊谦的牧民里拖儿带女的很多。在措鄂让湖边,有一个母亲,把六个孩子用绳子套在脖子上,跟自己绑在一起,跳湖自杀了。他们一直在跑,跑到湖边无处可逃,想到若自己死后,孩子们会更惨,只好一起带走”( 达兰萨拉 流亡政府前噶伦 居钦.图布丹)

康区新龙县阿妈阿德4岁的儿子,目睹母亲被抓走,惊吓难过疯了,整天疯跑要妈妈,无人能哄住,谁靠拢他就又踢又咬,后来有一天早上,又疯跑着要妈妈,跌进河里淹死了。20年狱中的阿妈靠思念儿子支撑,出狱后才得知儿子早已惨死。

“骑马的、奔跑的,都跑向渡口方向,被扫射得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尸体。有人还是跑到了河边,军人开始机枪扫射,人和马倒下在河里,河水慢慢地流,被打死的人和马的尸体堵塞了河道,堵了一阵子后,又被水冲开,一片红红地淌下去”(居钦.图布丹)

“即便那样扫射,最后居然还有三、四百人跑过了拉萨河。当时我只想:世界上的人可能全被杀完了吧。拉萨、达赖喇嘛警卫队军营、江孜军营、罗布林卡...炮火连天直到天黑...从罗布林卡到拉萨河渡口之间全都是尸体,拉萨河里尸体源源不断往下游漂去” (居钦.图布丹)

zhurui11 后来中共把挡在路上的尸体,拖到拉萨拉河南岸烧了,烧了七天七夜,那种烧尸的气味在拉萨久久不散(一位中共官员对我的回忆)RT@DanHongTang “骑马的、奔跑的,都跑向渡口方向,被扫射得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尸体。有人还是跑到了拉萨河边,军人开始机枪扫射,人和马倒下在河里…

“离开家乡时母亲对我说:你要好好伺候上师喇嘛,不要担心我,我这里有哥哥照料。我是老人,汉人不会把我怎样的。说完后,母亲在流泪,我也在流泪。当时我们认为噶厦和汉人对话后可以解决矛盾,所以决定陪上师暂到山南避难,等安定后就返回,并没有想到西藏会整个沦陷,谁也没有想过逃亡印度”(罗桑耶希)

“但逃到山南后汉人军队一直在后面追击,迫使我们继续南逃,我们没有武器,在前面跑,护教军在后面反击断后,就这样到了印度。母亲和哥哥却留在了家乡。那就是我与母亲的永诀,四年后母亲在家乡饿死了”(罗桑耶希)

“刚流亡到印度时,住在竹棚难民营,流亡难民大量死于炎热和水土不服。死得最多的是牧区来的牧民,以前一直住在高处,都是因为炎热而死的,医生也无法医治。我们抬了很多尸体,如果有柴禾就火葬,找不到柴禾就水葬,玛苏瑞那里有一条河”(洛桑贡宝)

“我们竹棚里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僧人,没有死人,但很多人生了病。别的难民竹棚里死了很多。每天早上可以听到有人为亲人的死亡而哭泣。到河边可以看到很多尸体堆在那里,有小孩、男人、女人,送尸体的人们在大声嚎哭,把尸体放到河里水葬”(洛桑贡宝)

“每天都要焚烧十二三个尸体。中暑,食物和气候是死亡原因。虽然有医务人员打针,但是有的人打完针后还是死了。当时我住的是12号竹棚,棚里大多是喇嘛和老人,我亲眼看到两位老人去世,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子女未能流亡,担心导致血压升高死的”(罗桑耶希)

“其他竹棚中有担忧子女、父母、亲人等而生病去世的,也有由于炎热而死的,有饮食问题死亡的,也有人在河边叫唤着孩子的和母亲的名字,走来走去,不久把衣服脱在河边跳河自杀了”(罗桑耶希)
“当时大约有两千多间这样的竹棚,都有编号。竹棚里置有竹床,印度政府的安置非常好,而且还给难民生活上的照顾。每栋住房里面有六七十人,一起吃饭一起住,有人负责领取印度政府发的生活补助”(罗桑耶希)

“那些汉人真的给我们带来无限痛苦,我从心底里感到痛恨。不过,不是所有的汉人,是上面的领导者,汉人士兵里面也有好人,我在家乡时有汉人士兵悄悄对我讲过‘你有吃的和穿的快享受吧,以后会让你们受苦的’不能说所有汉人都是坏人。汉人士兵们是被逼着上战场的”(洛桑贡宝)

“当时有汉人士兵对我们讲,进攻昌都时听说西藏僧军增援藏军,他们非常高兴,更希望僧兵快到,这样他们就可以此为由撤退,更有希望回家。后来和谈了,他们不得不上来。他们说‘非常抱歉,我们汉人的头头骗了西藏官员和解,所以我们必须到这里。我们当然喜欢自己父母和亲人所在的家乡’,因此,汉人和藏人处境是一样的,汉人里面也有人说共产党不好的。(罗桑耶希)

这些“叛匪”说:我没有背叛西藏,没有背叛达赖喇嘛,没有背叛佛教,没有背叛我的朋友父母,我“叛”了谁?我没有在别人的土地上去杀人打仗,没有在别人的土地上摧毁寺庙,杀害僧侣,没有把别人土地上的人民关进监狱,我为什么是“匪”?

谈起“叛匪”现在主要做什么?“祈祷,为死难的所有藏人,也为我杀的解放军,祈祷他们来生不再受那些苦。”要是当年的批斗毒打侮辱现在重现,你还会杀那些人吗?“还会反抗。”

当年安多领头起义的著名抵抗者、一位头人夫人拒绝了采访:“我也杀了很多人,犯了杀戒。现在潜心修行,祈祷所有死者转生善道。我不想再从我的嘴里说出‘杀’字。”

上世纪50年代进藏的金珠玛米中也有良心未沫者,他们悄悄告诉当地藏人能过好就先过好,能逃就逃,灾难很快就要来了。也有不愿干脏活、不愿当炮灰者,他们告诉向导带路带到没有“叛匪”的地方。今天,流亡的“叛匪”还铭记感怀。

一位年轻的“偷渡”者,我的朋友桑杰为我辛苦翻译。他从境内大学毕业,精通汉语。我的房子里偶尔来一两只蟑螂,桑吉若不在,我就把蟑螂踩死;若桑杰正好在,我就只好催逼:你快点救它,不然我就踩死它。桑杰其实也怕蟑螂,但还是忙不迭地捧起蟑螂,送到屋外。

跟客栈旁寺院里的青年僧人闲聊。藏传佛教密宗重视传承的完整延续,若某一法门传承出现断裂,则即使经书理论都在,也像念珠断线,空捧一堆珠子。几大教派的法王和诸多上师在59年流亡印度,其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保护了教法传承的完整,使藏传佛教不至全部毁于“救星”之手。

年轻一代的僧人若是在印度的“镜像”寺和佛学院接受佛学教育,不但意味着他学问正宗,而且意味着求法的至诚。因为几大教派的法王和很多上师都在59年流亡到了印度,并在那里延续了教法传承

现在,绝大多数在印度学习的西藏僧人,都是翻越重重雪山,冒着生命危险避开了中国边防军来到印度的,就像历史上的大德,历经险难躲过豺狼虎豹,远赴佛教的源起地,求得了正法。

家人从以色列来与我团聚,在最好的印度餐馆腐败了一顿。餐馆菜单封面是达赖喇嘛的照片,下面一段英文:我们达兰萨拉人衷心感谢达赖喇嘛尊者,他使这里成为世界地图上一个引人注目的目的地,使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不同种族的人们和平共处。

几乎每家商铺,无论藏人的还是印度人的,都挂着达赖喇嘛的像。我问那些印度老板,为什么挂达赖喇嘛的像呢?他们有的是印度教徒,有的是穆斯林,都说:“虽然我们信仰不同,但他是一位伟大的精神领袖,我们尊敬他。他给我们带来了福气,我们生意很好都是托他的福。”

随机采访了一些藏人。他们说:要是达赖喇嘛像中国政府首脑那样下令开枪杀人,贪污腐败,剥夺人民的自由和人权,那么即使他是达赖喇嘛,我也绝不崇拜他。我热爱他,并非他是达赖喇嘛,而是他慈悲,热爱和平,尊重生命。

在餐馆遇见一个颤巍巍的西方老头,患有帕金森,逢人就让人送他去藏医院针灸,他手里拽着两张照片,是达赖喇嘛扶着他以头相触。旁人告诉我:这位西方老人已住在这里多年,思维不是很清醒,每天照顾他的人会定时来接他。我忽然想到在这世界上,拉着人的手、拍着人的肩嘘寒问暖最多的人是达赖喇嘛。

他每年平均会拉着三千多名翻越雪山前来朝拜的农牧民的手,擦去他们滚落的热泪;以及给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佛教徒摸顶祝福;他每天除了修行,工作,还专门抽时间给:请他给新生孩子起名的人,家人生病请他消灾赐福的人,三教九流想见他一面的人……

在达兰萨拉街上,你会碰见他的私人医生,他的卫士,他的秘书,他的中文翻译,他身边的任何人…他们或在买菜,或在打手机,或蹲在街边跟人聊天…对这里的藏人来说,即使是在达赖喇嘛身边工作的人,也是邻居,熟人,朋友或不认识的普通人。

他在这里的府第和办公室甚至无法与天朝一个贫困县的县府相比,但他们在流亡中建立了十数所免费中小学、幼儿园,成人技艺培训,西藏大学,藏医院、西医院,以及源源而来的难民的安置。

在达兰萨拉的访谈圆满收工。明天去德里,再去印度南部流亡藏人定居点采访“叛匪”。

两小时半汽车、一夜火车、两小时半飞机、又四个多小时汽车,从达兰萨拉到了印南芒高特镇的西藏难民定居点。自1959年流亡以来,西藏各教派大小寺院在印度建了“化身”,或用新词说“镜像”。拉萨三大寺的哲蚌和甘丹就“复制”在芒高特。

目前在印南的哲蚌寺和甘丹寺,有逾万名翻越喜马拉雅雪山而来的僧人。视线所至一片绛红袈裟。小女年仅4岁概念不清,看着从各殿堂源源不断涌出的喇嘛惊叹:哇,好多达赖喇嘛!

这是重生的喇嘛王国。一幢又一幢典雅的经堂高耸在单调灼热的印南平原上,使大地有了灵魂与美感。我非佛教徒,但觉得滚滚红尘中,这样的人们和其所抱持的信仰,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遭受外来者摧残,是人类的悲哀。

这是重生的喇嘛王国。一片连一片的僧舍整洁清凉,浑厚的诵祷萦耳不绝。我非佛教徒,但我为那些掐断他们念诵的人而悲哀;为置身芸芸人海的躁声中,缺失了他们的祝福而悲哀。

这是重生的喇嘛王国。这些笑容可掬的青壮年,满腹经纶而手无寸铁,两袖清风。我目睹他们为小径上搬家的蚂蚁划出保护线,以免被路人不小心踩踏。想到他们学成后归去,或许有一天会倒在军警的枪弹下,我非佛教徒,但觉锥心的悲哀。

结束在印南流亡藏人定居点的采访,去了印度著名度假胜地Goa海滨。雨季还没完,缩在海边餐馆里一边喝啤酒一边看印度洋。海滩上有几头高大瘦骨嶙峋的白牛,冲上沙滩搁浅的海鱼,一些狗在刨这些鱼吃。

在海边与一英国人交谈,他说前几年去了趟北京,在天安门年轻的中国导游向他介绍:“这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广场!”他问:“你知道为什么著名吗?”导游说:“因为她最雄伟最美丽!”这位英国人说:“不,在中国政府把坦克开进这里杀害学生之前,我从不知道天安门”。

西藏农奴有一个把他们的歌手关进监狱的救星,把他们的环保人士关进监狱的救星——【挪威西藏之声报导】中共政府近日指控西藏拉萨堆龙德庆县青年歌手巴桑次仁新出版的音乐光碟「和平鸽」,内容涉嫌政治问题,已下发拘捕令...他本人亦下落不明。

西藏农奴有一个把他们保护家园的“叛匪”杀害、关进监狱的救星,也有一个把他们的作家关进监狱的救星——西藏作家卓玛嘉因撰写《骚动的喜马拉雅山》,于2005年被拉萨市中院判处十年半徒刑。五年来一直没有音讯。最近与他同狱的一位西藏政治犯抵达达兰萨拉后披露,卓玛嘉被关押在拉萨

西藏农奴有一个把他们的10世班禅关进监狱的救星,把11世班禅失踪的救星,把他们抗议的孩子关进监狱的救星—— 一位藏族中学生今年7月被判刑两年,目前被关押在兰州市一监狱。他是甘肃省甘南州玛曲县藏族中学学生图丹尼玛,被当局指控带头展开该中学于今年3月的抗议活动而获罪。

两次到印度,4个月都在流亡藏人定居点窜访:达兰萨拉、贝日、达兰豪斯、芒高特,德里流亡藏人社区。回以色列后人问印度旅行怎么样啊?咦,觉得好像没到过印度。已经回以色列了。

此时斜阳金红,日落起是犹太新年,人们吃蘸蜜的苹果、石榴、圆面包,象征未来甜蜜、多子和圆满。当年罗马帝国多么不可一世,毁灭以色列,犹太人在世界流亡千年;如今以色列人载歌载舞,会堂里回荡着诵经声,罗马帝国在哪里?祝愿我的西藏朋友坚持并永怀希望!



唐丹鸿

达兰萨拉-特拉维夫

2010.7月-9月

2010年10月5日星期二

天葬——纪录片解说词

天 葬


纪录片《天葬》解说词(2000.8)



翻译、顾问:喇嘛图布丹.丹增,喇嘛格列群培,喇嘛扎西群培


参考资料:莲花生《中阴得度经》


                       索甲仁布切《西藏生死书》


                       尕藏才旦《藏人丧葬的文化意义》


整理执笔:唐丹鸿


1. 没有哪个民族像西藏人这样,把死亡解决得如此完美。在神秘莫测的灵魂之旅中,他们从慈悲、爱心和奉献中获取了巨大的力量,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将短暂的生死融入了宇宙的和谐艺术中。

2.千百年来,就像云朵总是伴随蓝天一样,超越轮回、涅磐成佛的观念贯穿了虔信佛教的西藏人的一生。他们布施、持戒、精进修行,已经领悟了生死的意义,发现了解脱的道路。

3. 无论是在闹市或在草原深处,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如果某一家庭有亲人亡故,一定会有僧人来为死者念经超度,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任何一个家庭有人去世,不请喇嘛念经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是一个流浪者在异地他乡亡故,身边没有亲友,善良的素不相识的人们也会为他搭上帐篷,请来喇嘛超度。他们认为,通过喇嘛念经,能让死者这一世的痛苦得到解脱,并得到一个好的来世。

4.佛教的超度把信教徒的缅怀情感引导向新生和新的理想。僧人们反复咏唱各种经文的声音,在祝福的空气中缭绕。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生离死别总是令人悲伤的,在他们看来,世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生物不曾死而复活过。死亡,不仅是血肉皮囊的结束,也是新生命的起点,因而不必要为死亡悲伤欲绝,痛哭不已。正如日月星辰的循环、春夏秋冬的周转,周而复始年年更替,灵魂却在不息地转移,直到进入更美好的境界。

5. 佛教把生和死看成一体,死亡是通往另一种生存的门扉,基于此,西藏佛教徙对于死亡是谨慎庄严的。他们认为,当一个人临终之时,犹若置身于辗转迂回的迷宫,稍有不慎,就会堕入痛苦的轮回,为了引导他的神识正确离开躯壳,帮助他转生善道,亲人会请喇嘛为其修颇瓦法——几个世纪来,帮助临终者和为死亡而做准备的一种意识转换修炼。 藏文中,“颇瓦”的意思是迁意识或往生,所要迁的意识,密乘说:它是最细微的风和心二者的结合物。拥有颇瓦法的力量,成千上万的人,便会获得庄严去世的机会。

6. 当死者咽气、遗体安放就绪后,家人便在家中平日供佛的地方,摆上青稞、酥油、奶酪等供器和供物,昼夜不断地烧香、点酥油灯、供净水,帮助亡灵离开肉体。 *公元第8世纪,莲花生大师在西藏传教时,将一部度亡经《中阴得度经》也传给了西藏人,这部经书带来的信息是“死亡是一门艺术”,这门艺术不仅跟“生的艺术”同样重要,而且是“生的艺术”的补充和圆成,其中,录有不知多少代人对死后存在状态所保持的信念,目前被整个西藏作为一种普遍的丧仪加以运用。 *《中阴得度经》顾名思义,就是人在已离开人世之后,尚未投生之前这个名为“中阴”的阶段,若有人对他颂读这部经典,就可以使处在“中阴”境界中的亡灵,解除种种“中阴险难”的恐怖,乃至涅盘成佛,以了生死轮回之苦,至少也可得到上品的转世,以免落入饿鬼、畜生、地狱三恶道中。 *《中阴得度经》以它特有的方法,传导了一种死亡和新生的艺术,它教导的是:临死之人面对死亡要有精神镇定、神志清明、心灵超越等一系列知行合一的能力。这种能力一旦为人们获得,对于死亡中的中阴景象就能很好地控制,便能够看透死亡的虚假本质,而得到免于恐惧的自由。 *任何一个人,无论贫富老幼、死后每隔七天,僧侣都会应邀前来为其定期修法,最长可达49天。僧侣们陪伴着死者,一遍遍呤诵着《中阴得度经》的诗句,用温柔美妙的语言引导亡灵往生。

*除了诵经超度,还有其他形式的超度。例如,许多亡灵亲属发愿,为弘扬佛法而在石头上雕刻经文,印刷经卷,制作泥塑小佛像、放生牛羊消灾祈福、制作成千上万幅经幡挂在神山圣湖等祭祀地,给佛像供养上千盏酥油长明灯等。

8. *佛教经典上说:佛主释迦牟尼的前世曾舍身喂鹰以救度为欲望所苦,彼此循环吞噬的众生,唯有善行的光芒才能照耀摆脱痛苦的途径。正是这种布施行善的道德追求,成为西藏人普遍采取死后天葬的精神基础。

他们认为,人的躯体是承载灵魂的皮囊,一旦生命泯息,躯体除了对其它形式的生命是美好的礼品外,就不再有什么用处。天葬,将尸体供奉给鹫鸟,是他们这一世结束时,欣然愿意的最后一次布施。

9.天葬的由来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 公元10世纪末,一位叫丹巴桑吉的印度高僧多次到西藏传教。他带去的经典中提到通过施身来断灭人世间所有痛苦和痛苦的根源,用慈悲爱心和无我的智慧来摧毁无尽的轮回。一个世纪后,一位西藏伟大的女性成就者玛吉拉珍创立了施身法。 修炼施身法的仪轨主要有:想象自己的身体将变幻为尸体,颅骨被金刚亥母砍去;想象尸体放在颅骨中,代表甘露之源;想象根本上师坐在虚空中的宝座上,周围是各种本尊和护法神,地面坐满六道中的一切众生,将颅骨里的甘露供奉给上师和本尊,他们喜悦地来吸取甘露,再将甘露播洒给世间,万物都得到满足和欢乐。藏族信众尊奉玛吉拉珍为智慧空行母的化身,她在施身法的传承中占有不可代替的特殊地位。丹巴桑吉和玛吉拉珍被看作是天葬观念的传承上师,也就是从那时起,西藏人开始了天葬的传统。

10. 经过喇嘛的念经超度,再由活佛或高僧打卦后,就能选定天葬台和天葬的时辰。 尸体先被捆成胎儿的姿式,象征将走向新生。尸体通常是装在牦牛毛编成的口袋中,有的尸袋上还盖着印有经文的布片。运尸的方式有的请专门的背尸人背运,有的是用马或牦牛驮运。选定一位或几位天葬师也是打卦决定的。 有些地方还讲究:送葬人,天葬师加上死者的数目是单数。天葬完后返回的人数就成了双数,这被看着是圆满吉祥的。

11. 藏区天葬仪轨主要由天葬台、天葬师、秃鹫、天葬程序四个部分组成。天葬台选在什么地方为好,决定权在导引亡灵安然度过中阴的活佛、高僧手中。而活佛和高僧们又是以祖先传承下来的理论为依据,来选择天葬台的。既然死亡不过是人生轮回的中转站,那么一切要服从帮助灵魂安然转移这一目的。他们在风水理论中指出了天葬台台址的要求。天葬台一般选择在地势平坦开阔、没有灌木花草、没有特别景色的地方,以利于亡灵坦然安静。对面一般有逶迤的山脉遮拦视线,阻挡亡灵对亲人、故土、财产、权势的联想和留恋。 缓坡平台便于天葬的操作和秃鹫的起飞降落。 天葬台的中心是几块用作分解尸体的扁平石头,被看作生命的坛城。表面上它只是几块简陋的石头,但在西藏人的精神上,却完全是充满佛教理想的曼陀罗的象征。 天葬台通常朝向南面,意为为亡灵走向佛教中所指世界四大洲中的南瞻布州。因为此州中有金刚座,“一切菩萨将登正觉皆坐此座” ,朝向南面即象征着向菩萨靠拢,求得灵魂的快速解脱。

12.天葬师被看作是功德无量的人。正是他们,在生与死之间,架起了一道彩虹般的桥梁,使那些死者有了新的转世。 由于对尸体的恐惧和厌恶,很少有人愿意切割分解死尸。只有那些最善良的人,从心底升起慈悲爱心,为了帮助别人进行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布施,也为了自己修行上的功德,选择了天葬师这个职业,当他决定做天葬师后,必须先向一位德高望重的喇嘛或一位资深的天葬师请求,接受密宗灌顶,并具备一定的学识,这样才能取得担任天葬师的资格,并使天葬按佛学理论进行。 一名好的天葬师,通常还要到108个天葬台和108处水源去修炼“施身法”,供奉天葬师的传承祖师:丹巴桑吉和玛吉拉珍,通宵念诵天葬仪轨中一种重要的必不可少的经文“古萨尼”。 古萨尼经的大意是:“我把我的血我的肉给世间中的一切恶魔享用,使之不要再去危害别的生命;我把我的身体作为曼陀罗供奉给四面八方的空行,以成就宇宙的宁静祥和。

13.天葬前,天葬师还要念一种“康珠高降”的经。这是一种祈请空行母降临的经文。天葬师把尸体加持为贡品,供奉为来自四面八方的空行母。西藏人认为,天葬时,飞聚而至的秃鹫中就有丹巴桑吉和玛吉拉珍、以及各种空行母和比丘的化身,这些化身为秃鹫的空行母和比丘,能够帮助死者灵魂投生到一个理想的境地。 秃鹫中有一只近似首领的秃鹫,被称为“那夏”,它尚未到来之前,其它秃鹫不食尸体,“那夏”到来后,它先啄取肉块退到一边,其它秃鹫才一拥而上,开始啄食。 信仰佛教的西藏人,心底有着悯念生灵的深厚情感,而对于有着特殊意义的秃鹫,还多一份敬重。首先是因为在佛教故事中,有佛祖舍身喂鹰的影响,另外,秃鹫从来不吃活物,只吃死物,可以看作是从不杀生,这也是藏人敬仰它、选择它的缘故。人们从来没看见过秃鹫的尸体,它在数千米以上的高高的天空翱翔,高原强劲的气流把它的排泄物风化得无影无踪,即使它自己死亡之时,也要腾空万里,拼命朝着太阳飞去,直到太阳和气流把它的躯体消融,不留一点痕迹在世间,这一现象符合佛家的生死观。 佛教认为,世界由地、火、水、风四大元素构成,一旦人死,人体就应该回归与四大元素,让秃鹫来天葬,就是让身体回归四大元素的风中。

14.肉体是物质的,生老病死是大自然不可转移的法则。同时,藏人坚信不疑,人是有灵魂的,所谓死亡,不过是灵魂的载体枯竭了,灵魂并不会死亡,生命还会在另一种载体内重新开始。

佛学人体理论认为,人的身体恰似莲花,如果这朵莲花被分割、切开捣碎,灵魂也就失去了依托体,只好魂飞魄散,走向另一世界。

天葬的程序普遍有这样几个步骤:天葬师将尸体俯卧摆正,按佛教恒陀罗学说的规程,在脊背上划开皮肉,让秃鹫自行撕食,所画出的图案象征四蒂,同时也为了驱邪避秽。天葬师在切割尸体的同时,吹响胫骨号,并念诵古萨尼经,将尸体加持为了贡品。

在藏人观念中,躯体是生命的附属物,当灵魂走向新生,所剩下的被切割、被分解的这粗陋枯萎的皮囊,已不是我们肉眼所见的恐怖景象,通过天葬,它已化为神圣洁净的礼品,布施给别的生命,成就了慈悲的精神。

人们十分讲究秃鹫对尸体的反应。如果秃鹫吃得多吃得快,肉、血、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则意味着亡人心正、品正,具有善意,将有美好的往生。

15.天葬师的职业里包含诸多科学成分。在长期的天葬经验中,通过对尸体的症状判断死者的死因,藏民族掌握了人体解剖知识,早于西医解剖学两百多年。实际上,藏医学的发展与天葬密切相关,藏医学的经典著作《四部医典》中的系列人体解剖图,就是通过观察天葬绘制而成。

佛教把布施和施身作为修行的行为准则,施身又是布施的最高境界。天葬就是一种最彻底的施舍。正因为此,在西藏天葬是人们普遍守持的传统。

16.为了不使亡灵留恋,家属一般不去天葬台,而是请专门的送葬人员在远处观注天葬的进行。

待秃鹫将尸体软组织嚼食得差不多后,天葬师再按关节经络进行分割,将骨头砸碎,方便鹫群吞食。由于经常喂养这些秃鹫,天葬师能认出每一只秃鹫,甚至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据说人的脑浆对秃鹫的诱惑力最强,若先吃了脑浆,则对肉和骨头不感兴趣,所以头颅要留到最后天葬。

17.人死后,能够把无用的尸体供去拯救为饥饿所困的别的生命,以减少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循环吞噬,被视为功德无量的善事,不仅是秃鹫,甚至周围的狗和乌鸦都享用到了死者的美意。

大自然哺育了万物也哺育了人类,正是大自然提供的阳光、河水、草木、空气,使雪域高原的人们得以生息繁衍,藏民族对大自然的恩泽更是感受深刻,加之佛教教义中弘扬的众生平等、生命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藏人把对大自然的感恩化为善行,融入了他们的行为准则。反映在丧葬上,则是不占用一寸土地、一寸空间,更不影响世上同胞的生存发展,不污染空气和水源的洁净,相反,尽量提供方便,使活着的人健康平安,以次来报答大自然、报答同胞。天葬,最崇高神圣的善行,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洁净的青藏高原。


一组随机采访的同期声画:


堪布:在藏区,人死后将尸体喂给鹫鸟,是有很深的含义的。释迦牟尼曾讲过,善业有善果,藏族笃信佛教,在佛教教义中,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这六度是最重要的。藏人在生前都经常把自己的钱财布施给别人,死后把自己的血肉之躯给别的生命,也是一种布施。

村民甲(老汉): 身体喂给鹫鸟是一种布施,这样做对自己的下世和后代都有好处。我们没有火葬这种习俗,我们认为天葬是最好的。把自己也布施出去。

村民乙(老妇):天葬使我们的来世更快乐,更幸福。我们藏区没有火葬和土葬的习俗,我只愿意死后天葬。

村民丙(男子):天葬师天葬的时候要念《康珠高降》经,迎请空行母降临;还要把尸体加持为贡品,供奉给空行母。这样会使我们的来世更好。

尼姑:天葬是我们藏人的一种宗教习俗,布施给鹫鸟对死者的下一世有好处。

天葬师:我们藏人死后喂鸟,表面看起来是喂鸟,其实不是这么简单。天葬时,要把尸体观想为福田,用作会供,还要观想死者和家属的将来,保佑他们将来顺利。

每一个藏人都知道莲花生大师《中阴得度经》中的诗句:

“当我离开这个血肉和合的躯体时,
我将知道它是短暂的幻影……”



注:该文为我2000年纪录片作品《天葬》解说词。在此向所有帮助我工作的、认识和不认识的藏人朋友,包括向片中的两位死者及家属,表示衷心的感谢!——唐丹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