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24日星期六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尖扎藏人 洛日甲(四)

洛日甲,1928年生于西藏安多尖扎。1959年流亡印度。现居住在印度达兰萨拉。



6.强逼我们交粮

汉人打下了昂拉,我们投降后不久,我结婚了。妻子是我们附近一个村子的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彼此喜欢,所以我就娶了她。

汉人军队离开时,共产政府宣布给我们七年自由生活:偷东西也可以,欺压别人也可以,去什么地方都自由,也可以跟共产党走等等。昂拉被占领的头三年,共产党没有干涉我们一句话,民众可以自由生活,想做什么做什么。

三年后(1955年)开始了粮食“珠热俄仓”运动(译注:统购统销),征收农田税和统购统销。汉人说:你们的农田可以产粮食多少多少,除掉留种子、人吃的、喂牲畜的,还剩这么多粮食,那么得把余粮交出来。汉人把农田分成特等、一二三等不同等级,认定各等级的农田各每年产多少多少粮食。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比如我家,光农田税就要交一千斤粮食,而且要运送到热贡(译注:今青海同仁县),而这一千斤粮食需要雇八十头毛驴来驮。剩下的必需按照政府定的价,卖给政府。我们的农田很小,根本没法交出那么多粮食,只好把家里的豆子、杂粮、青稞等农作物统统交出来。家乡很多人家,秋收后本来一般储藏够一年的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后,不得不全部拿出来统购统销了。

汉人收购粮食时,如果有人交不出来粮食,就会遭到殴打,五花大绑,绑得很多人脱臼。登记和逼迫民众出售粮食的,有汉人干部,也有藏人干部。汉人干部是头头,藏人干部是助手。由于藏人的武器已经全部被收缴了,在捆绑没有粮食的民众时,那些干部就有恃无恐了。交得出要交,交不出也得交,严重的会遭关押。大家不敢说不,无能无力,只能按着他们的要求缴税。

我们村有个叫图杰的人,汉人命令他要缴三千斤粮食。其实他家的粮食都缴了,根本没有粮食了。由于无法忍受捆绑殴打的折磨,他答应第二天就送三千斤粮食到县城。他在甲巴囊的会上说:“明天我就要把三千斤粮食送到县城,请大家向我学习。今天我身体有点不适,我想请假休息。”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村庄,村子里也在召开会议。他又在村会上说:“明天我就要把三千斤粮食送到县城,我当然要给共产党缴税,请大家学习我。今天我身体有点不适,我想请假休息。”他没有回家,直接跑到黄河边跳进黄河自杀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粮食可交了。

另一个叫拉萨的村子,干部们冲到一个叫尤拉甲的藏人家里强迫他交粮食。他无法忍受折磨和侮辱,和干部出来后在晒粮食的麦场上割脖子自杀了……仅仅在统购统销的这一时期,我们那里就有四个人自杀身亡。还有几个是去自杀,被家人从黄河岸边拉回来的。

昂拉“解放”前,我们不给头人缴税,也不给马步芳政府缴税。统购统销时,他们说“我们头上出现了红太阳”,就这样强逼我们把家中的所有农作物都给交了,一点吃的也没有了,发生了饥荒。当时很多人逃跑。在昂拉统购统销搞了一年的时候,我也想到了逃跑。那时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7.抛家别子

那时我们不能随便走动,只要走出村庄就得请假,申请批准。如果外地人来我们村,也必须要有人担保后才能进来。检查进出的干部是本地人。我们最初商量出逃的有三个人:我、更桑、还有一个是个回族,叫尼锁,他是汉人的干部。尼锁对我和更桑说:“你们两个好好干,等过了年我们三人一起跑。我们对干部说我们出去挣钱,一年内会给国家交很多钱。然后我们去拉萨,到了拉萨我们去寺院当僧人(译注:那时中共在“西藏”尚未推行“改革”政策,在很多安多和康的藏人看来,还是“自由”的地方)。你俩出家没问题,我也可以出家为僧,只要不吃穆斯林教义禁止的食物就行。”

有一天我们村里开会。来了两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押送到二楼,那里有个汉人官员。那个汉人官员藏语说得非常流利,他叫了我的名字说:“洛日甲,你已经犯了三次错了,你要老实一点。”这件事吓得我决定出逃。两三天之后,我就与同伴更桑一起逃亡了。我们俩向村里请了两天假,说要去找种子下地,就这样逃出去了。我跑的时候没有对我的妻子说,也未能告知尼锁。

跑之前的那个晚上,两个孩子和老婆睡在我旁边。我的大儿子叫次仁多杰,七岁;小儿子叫格桑贡保,三岁。我当时想六亿中国人都能扛着,我一个人为什么担负不起这个痛苦呢?我想过自己逃亡后家人会更艰难,我这样想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看着孩子和老婆我非常伤心,但是我还是决定逃亡了。

我们非常幸运,逃出去了,其他很多人没有成功。我叔叔叫夏扎南召,在昂拉是个非常有名的人,我逃离家乡后不久得知他上吊自杀了。还有一个叫鲁先的人,也是昂拉数一数二的人物,割脖子自杀的。几年后我的两个孩子和妻子,还有我盲了眼的母亲,都饿死了。汉人不给粮食,饿死了。


8.“横穿了时间中所有的痛苦”

我俩先跑到青海湖,那里我有一个叔叔。我叔叔在多拉(译注:现祁连县)为我们办了去拉萨的通行证。当时我们听说拉萨还比较自由,所以我们选择了去拉萨。心想先呆在拉萨观望情况:如果家乡那边的汉人改变了我们就回去,如果拉萨的情况也糟糕我们就往印度跑。我到拉萨时已是1958年。刚到拉萨时,我们还听不懂康巴方言和拉萨方言。

当时在拉萨八廓街上,我们还看到有枪支出售,不知道是汉人的还是藏人的,反正有武器销售。在昂拉老家人们的枪支、刀等都已被没收了。看到这些武器后我们心里很高兴,觉得我们藏人还没有彻底完蛋,还有一点希望。拉萨虽然驻扎了汉人的军队,但也有藏军在各处巡逻(译注:其时藏军已并入解放军编制),看到这些后我们觉得藏人还有点实力。

当时汉人已经发布通告,命安多和康的藏人返回原籍。达赖喇嘛对此通告的回答是:“我也是安多来的,而且班禅喇嘛也是从安多来的。”如此似乎稍有缓和。由于我们是安多人,无法呆在拉萨,我们就去占卜看如何是好。占卜结果是经商不吉、到山南参加四水六岗军也不吉,只有出家为僧为最佳。我们就选择去出家了。我和贡桑是在哲蚌寺出的家。我们在八廓街买些鼻烟什么的,然后到偏远的村子用鼻烟换糌粑度日。与家乡比,在拉萨这样应该算是过得很好了。

19593月,我是在寺院里,听说罗布林卡发生了保卫事件(译注:指民众担心达赖喇嘛被中国人扣留,包围罗布林卡阻止达赖喇嘛去西藏军区看戏)。罗布林卡发生保卫事件时,哲蚌寺有噶厦的武器。寺院把武器发给了僧人们,我也得到了一支英制卡丹枪。罗布林卡的事态稍有缓和的时候,寺院又开始把发下去的枪支收回。我没有交回枪,而是带着枪走出寺院了。我决定去山南参加四水六岗护教军。更桑已经先我去了山南。拉萨发生“世时翻转” 时(译注:指1959年3月拉萨事件),我已经到了山南。

我和我的同伴更桑一直在一起,后来一起到了印度。1966年我去尼泊尔的时候,收到亲戚写给我的一封信,得知我妻子和孩子都在1962年的饥荒中饿死了。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专门去菩提伽耶做了法事为他们祈祷。亲戚们叫我回家,但是家里什么也没有了,我回去干吗?

更桑到印度后,在离达兰萨拉不远的地方闭关修行一直到2000年,后来去世了。在这里火葬时,火葬场的上空升起了彩虹。

我二十九岁从家里出来,就这样到了印度,现在已经82岁。我看不到我们祖辈生活的家园,自己只能在异国他乡生活。是谁抢占了我的土地,我的家园?是谁抢占了我们的博?我们像小鸟被从巢中赶了出来,横穿了时间中所有的痛苦,从家里到拉萨,从拉萨再到印度,走过了所有的痛苦。这一切都是汉人造成的。我当然恨汉人,我的家园被汉人抢占了。

(洛日甲访谈完)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8

唐注:1949年中共军队开始入侵西藏(图博特)康和安多等地区时,在安多遭到尖扎昂拉(即今中共行政区划青海省尖扎县昂拉乡)部落民的坚决抵抗,历时近三年未得以进入该地区,故当时尖扎昂拉被中国人称作“小台湾”。在中共官方记述中,时任西北局第二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北军区政委之职的习仲勋,先后十数次“政治争取”昂拉部落首领项谦无效后,最终进行了“军事进剿”,从而“进一步政治争取”项谦的“归顺”。“争取青海昂拉部落第十二代千户项谦归顺中央政府,是习仲勋的统战理论在西北地区解决民族问题的一次成功实践……为此毛泽东赞扬他‘比诸葛亮还厉害’。”[中国共产党新闻>史海回眸>人物长廊>习仲勋与统一战线  http://cpc.people.com.cn/GB/85037/85038/7650383.html ]

访者洛日甲以一个普通部落民视角回忆了这段“统战”史。

相关链接: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 安多尖扎 洛日甲(一)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 安多尖扎 洛日甲(二)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 安多尖扎 洛日甲(三) 




2013年8月12日星期一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尖扎藏人 洛日甲(三)

洛日甲,1928年生于西藏安多尖扎。1959年流亡印度。现居住在印度达兰萨拉。


4.“阿妈,我可以回家了吗?”

一个月后我回到扎盖智塘向当地人打听,他们说那次我们村只死了一个人,是一个回民。我那会儿想,打仗前我们村的人作了很多法事,所以打仗才只死了一个人。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事实!

攻打昂拉的战争导致了汉人士兵和藏人的死亡,总数不是小数字。据说昂拉八个雪巴总共死了七八十人,但汉人军人死了好几百。由于我们地方的所有男人都逃上山了,汉人便命令我们那里留守的女人们去搬运汉人军人的尸体。搬尸体的都是我们那儿的女人们。在我们村子附近,有一块平地叫雅安塘,整个一大片平地满满的全是汉人的坟墓。据说这是一个风水很好的地方,汉人好像有风水师。另外,还说有很多尸体当时就运到西宁去了。我们在汉人的墓地上看到,每个墓前都立有墓碑,上面写有姓名、年龄、籍贯等。两三年后,有的四五年后这些墓才被家人迁走。译注:中共官方数据称“至5月12日,计毙伤匪264人,俘467人……在作战中,我剿匪部队指战员牺牲89人,负伤71人。” http://www.qh.xinhuanet.com/2009-11/10/content_18193830_2.htm

在扎盖智塘被打散后,我和十个人一起爬到了一座高山顶上,看到下面宽阔的平地上全是汉人军队,像天上的星星撒在了地上一样多!可我们必须得穿过这个军营。我们当中比较年长的是一个回民叫凯撒穆,他说:“不管汉人开枪不开枪,你们都紧跟我跑就是了。”于是我们慢慢向军营移动,到了军营边上就直接横冲。我们听到有人喊开枪,但汉人没开枪。我们就这样冲过了军营,跑进了森林里。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一夜,天亮时来到一处,看见地上有一堆什么盖着的东西。我过去掀开上面的东西一瞅,是一具尸体,双手背捆着,是被枪杀的。这个人我认识,叫夏吾多扎。这时凯撒穆说:“没有地方去了,今天我们姑且躲在这里吧。”一直在森林里辗转逃跑,没有食物,大家饿得挪不动脚步,于是我们就在森林里休息了一天。快到下午时,望见有人向我们走过来,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喊了起来:“阿妈,我可以回家了吗?”他母亲回话说:“不能回来,到处都是汉人!”

那时候我们已经饿得招架不住了。天黑以后继续走,凯撒穆给了我们每人一小碗糌粑。吃了糌粑后,我们翻过了一座山。感觉那里不太危险,我们就躺下来休息。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没吃的,饿得实在忍受不了,决定设法找点吃的,这些地方毕竟还是我们的地方。

远远地我们望见顿果村的羊群过来了,从另一个方向,顿冬村的羊也被赶下来了。我和另外两人就决定去偷羊。我们朝羊群的方向走去,途中看到了汉人昨夜烧火的痕迹,看来火曾烧得很旺。当我们爬到一座山梁时,见有几头犏牛在那里,我就抓了一把土当成食物引诱犏牛。一头犏牛过来了,我们牵走了这头牛,宰了这头牛。大家吃了些牛肉继续赶路。路上我们也吃这头牛的肉,找最干燥的木头烧火直接烤着吃,因为干木头的烟相对较少,不容易暴露行迹。但吃牛肉感觉总是吃不饱。

晚上到了果廓。在那里我们又碰到两个躲避解放军的人,其中一个叫尕营长,以前是马步芳的部下。我们一起在山沟里燃火烧肉吃,然后去了叫勒纳的地方。我们计划先去拉卜楞寺,再从拉卜楞去拉萨。大伙儿觉得手里的枪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要是能卖掉的话就卖掉,卖不掉就扔了……


5.项谦头人投降了

十几天后我们到了荣卓。那时共产党开始让人动员我们投降。有很多人上山寻找自己的家人,他们在深山里喊家人的名字,说已经有很多人投降了,共产党对我们的抵抗不会追究等等。我们看到彭莫扎西的母亲鲁莫也在喊她儿子的名字,彭莫扎西和我们是一伙的。我们就叫彭莫扎西下去与他母亲见面,打听一下情况。他回来后说:“我母亲说大家都在投降,你们也投降吧,共产党会宽大处理的。”于是我们也下去跟鲁莫老太婆见了面,然后也决定去投降。

我们是在嘎登投降的。那里有个汉人头头,我们把武器交给了他。那些汉人对我们说:“枪支、土地、财产都属于你们自己。你们不必担心,我们是共产党,是来解救被捆绑的人民的。”说了很多好听的话。然后他们给了一个通行证,我们就回家了。

回家路上,我看见到处都是汉人军队,从山上到村子,从村子到民宅都塞满了。在村口,一个汉人头头又问了我们话:“你们认不认识宗布嘉洛?”我们回答:“不认识他,但听说过他的名字。”“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头头问,我们回答:“不知道。”他又问:“认不认识昂拉头人?”我们回答:“认识,他是我们的头人”。“知道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汉人头头又问,“不知道。”我们回答。问了这些问题后,才放行让我们回家。

整个村庄都是军人,家家户户被强迫住满了士兵。他们的上面安排他们住哪户人家就住哪户,他们也别无选择,不过当时汉人军队没有欺负民众。我们家住的是骑兵,院里拴有六七十匹马,士兵们睡在我家房子里。汉人军队的食物非常好,有羊肉、鸡肉、猪肉等。他们统一吃军队的饭,只是住在我们家。我们各吃各的饭,我母亲和妹妹也不用给这些士兵烧茶。

这些汉人军人在我家住了一个月。我们不会说汉话,他们不懂藏语,所以也没法交流,相互只是笑笑而已。村民之间也不敢议论汉人,里里外外都是军人,我们都非常恐惧,但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我们认为他们的内心深处一定也很痛苦,我们感觉这些汉人士兵是被强迫派到这里来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没有自由。有些士兵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当然也有些非常开心。

就这样,汉人军队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直到我们的头人投降了,汉人军队就离开了。我们昂拉头人项谦跑上山后,本来已经逃出了军队的包围。后来,也许是共产党命令色赤仓仁布切去叫头人回来的,也有说是多帏格西请色赤仓去劝说我们头人的。总之,由于色赤仓仁布切的劝降,我们昂拉头人项谦迫于大喇嘛的劝说,回来投降了。他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人,关心爱护民众,他对汉人官员说:“杀共产党军人的是我,杀军马的也是我。我的属民没有开一枪的权力,不是他们的错,都是我做的,由我来承担所有责任。把这些账全部算在我身上,你们不许动民众一根毫毛。”汉人把他带走了,说是带到中国去了。从中国回来后他被封为县长,一直到195758年都担任县长。

(待续)

2013年8月1日星期四

香港資深大律師夏博義 (Paul Harris):《西藏是否具有民族自决权》(摘要)

《西藏是否具有民族自决权》一文由香港資深大律師夏博義 (Paul Harris)撰寫。中文文本由香港比較法與公法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邢菲、研究員蔡迪雲翻譯。

全文链接:http://www.law.hku.hk/ccpl/pub/Documents/OccasionalPaperNo.18-Chinese.pdf

                                                                                                  
大多數國家承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許多國家一直掩蓋或刻意回避了它們承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是「法理上的承認」還是「事實上的承認」,即承認中國對西藏具有法律上的主權還是僅僅承認中國在統治西藏這個事實。

一.何謂主權?

三百年來支撑國際法體系的是傳統的主權理論,根據這一理論國家的統治者們通過互相之間的協議來决定各自統治的領土範圍。這個通過1648年的威斯特伐裏亞條約得以確立的體系沒有賦予被統治者任何角色以選擇其統治者。主權若不是通過征服來確定,就是通過雙方同意的割讓來决定。西班牙根據1713烏德勒支條約把米諾卡島割讓給英國的時候沒有人徵求島上居民的意見;在被法國佔領後,根據1763巴黎條約再一次割讓給英國的時候,或者是根據1802阿敏條約以割讓的方式重歸西班牙的時候,情況也是如此。在歐洲有許多小國,它們也曾被多個歐洲大國覬覦,而米諾卡的遭遇就是它們當中的典型代表。海外殖民地的命運也與此情况類似,它們的割讓也是完全無視當地居民的意見的。孟買在1662年成爲英屬領土,它是作爲查理二世的葡萄牙新娘凱瑟琳的嫁妝由葡萄牙割讓給英國的。
當代國際法儘管在一定程度上適用於世界上的每個國家,但總的來說還是一項歐洲的發明創造。特別是其中的國家主權原則更是如此,而中國正是根據這一原則主張對西藏的主權的。有一個比較具信服力的說法是,中國將這個歐洲概念用於主張對西藏的主權是扭曲了清朝皇帝和西藏達賴喇嘛之間那種保護人與宗教領袖之間的傳統歷史關係,而非統治者與臣民之間的關係如果這種說法正確,那麽中國根據清朝與達賴之間的關係(還有近期根據更早的(元朝)蒙古皇帝和西藏之間的關係)而作出其對西藏擁有主權的所有主張都存在誤解。……無論是否誤解,這些主張在任何情况下對西藏現在是否擁有民族自决的權利都不構成影響。

二.自决:

《聯合國憲章》第一條第二款規定在尊重民族自决原則的基礎上發展國家之間的友好關係是聯合國的宗旨之一。因此,可以說每一個批准聯合國憲章而成爲聯合國成員國的國家——包括中國——已經接受了尊重民族自决的原則。

在《聯合國憲章》之後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規定了一系列權利,這些權利在兩個更加具體的公約中得到了進一步的闡述。這兩個公約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公約:《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和《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的第一條都規定:所有民族都有自決權。他們憑這種權利自由決定他們的政治地位"。

中國在20013月批准《經濟社會文化權國際公約》,而且就該公約適用於中國大陸來講,對其第一條未進任何保

因此,出於對《合國憲章》的遵守,並作爲《公民權與政治權國際公約》的簽署國及《經濟社會文化權國際公約》的成員國,中國有義務尊重民族自决的原則

三.民族自决權的實質內涵是什麽?

殖民地的自决的問題在合國大會《關於准許殖民地國家及民族獨的宣言》(19601214日通過的1514號决議)中得到考慮。該宣言的第一條規定各民族之受族奴役、統治與剝削,乃係否定基本人權,違反合國憲章,且係促進世界和平與合作之障礙"。大後1970殖民地的自决的問題在合國大會《關於准許殖民地國家及民族獨的宣言》(19601214日通過的又通過另一决議《關於各國依合國憲章建友好關係及合作之國際法原則之宣言》。這一决議重申異族奴役、統治和剝削違反了(自决)原則",幷且是對基本人權的否定以及違反《(聯合國)憲章》"。

族奴役、統治和剝削違反一民族的自决權,已經被强主張爲構成習慣國際法的一部分,即是通過條約,而是通過國家之間的習慣而確的國際法。
四.中國與西藏的史關係

中國目前對西藏的控制始於1950人民解放軍入侵西藏並於昌都擊敗西藏軍隊。中國主張在其入侵西藏之時,西藏已是中國的一部分。
這一主張是基於始於18世紀清朝對西藏的主權。近期中國主張對西藏的統治可以追溯至蒙古人對西藏的統治,即中國的元朝。 史角而言,中國的主張存在三個問題:

首先,正如上文已經指出,清朝和元朝的統治者與西藏之間的關係是否是統治者與臣民之間的關係存在疑問。康熙皇帝在1720領了西藏,在他於1722去世之後,他的繼承人雍正皇帝繼續佔西藏直至1728。後17501792中國再次入侵西藏。然而,在1728的佔結束後,以及在其後的每次入侵之後,中國軍隊都撤出西藏,而西藏事實上是完全獨的。

第二點,個朝代中都沒有宣稱過這種佔關係使得西藏成爲中國本土的一部分。如果這能算得上是一種政治關係,那麽只是一種附屬關係,即現代語言的殖民關係。以此爲基礎,就可以做出西藏是一個殖民地的結,而西藏亦因此應有自決的權

即使從史角中國對西藏的主權的主張比實際情况强,也能作為入侵一個獨國家的依據。許多國家都曾在某時期內被族統治。愛爾干世紀前都處於英國統治之下,直到1911也是如此;芬曾被俄國統治;朝鮮曾被日本統治。合國成的明確目的,就是防止似的侵戰爭;發動這戰爭的原因往往是基於虛假或存疑的史統治或文化身份等主張之上,就像納粹德國和日本帝國主義曾經採取的手法一樣。
中國經常以西藏社會封建後,中國要將西藏農奴從封建統治中解放出作為其入侵的西藏的依據。

學者們同意1950之前的西藏是封建後的,它的後之處之一,就是未能向其他國家派遣大使或在中國入侵前申請加入合國。然而,這個是由於西藏的獨够而導致的,而是因爲西藏政府的極的傳統和封閉使其未能清楚解現代國家需要與其他國家保持關係這一概

儘管這樣可能只是重複顯而易見的事實,我還是要指出一個國家的能作爲被侵由。後"經常被用作爲十九世紀殖民主義的依據,當吉卜Kipling)鼓勵美國將所謂後的菲賓殖民化時就這是白人的責任"。中國經常以「後」這一支持其佔西藏,也是進一步明那是一個典型的殖民主義佔


五. 1950之後的中藏關係
中國在西藏的所有嚴酷鎮壓動都被完備地紀錄藏傳佛教受到嚴酷鎮壓,1997被稱爲文化"。西藏中、高等教育的所有班級都用漢語而非藏語教學,造成藏人的高輟學。城市的發展普遍造福中國移民,他們大遷移至西藏,現在已構成西藏自治區人口的12%。藏人常會未被起訴就被長期羈押,或因為和平主張西藏獨或與達賴嘛保持繫而被判以長期監禁;監禁中的酷刑和虐待也很普遍。藏人的言自由亦受到嚴格限制。和平政治示威總是遭到驅散,其與者會被捕。藏族文化的待遇低於中國文化,而且政府的主要職位都由中國人擔任,經濟也由中國人控制。能够進入中國政府任職的少藏人,他們付出的代價是要疏遠其本身的人民和文化。西藏的環境和自然資源爲中國的益而被無情剝削。


六. 自决的案

沒有人會否認藏人是一個擁有自己語言和文化的獨民族,他們構成西藏人口的絕大多,却能决定自己的命運。中國爲自己的益而用軍事佔的方式控制西藏。西藏是一個處於外軍事統治下的國家,根據合國《關於准許殖民地國家及民族獨的宣言》和《關於各國依合國憲章建友好關係及合作之國際法原則之宣言》,西藏人民處於族奴役、統治和剝削"之下。

藏人在中國統治下遭受的鎮壓之嚴酷,以及中國對西藏土主張之薄弱,都意味著民族自决這一權還有任何意義的話,則必須適用於西藏。

爾維亞還是南斯邦的一個共和國之時,科沃是爾維亞內的一個自治區……1996,阿爾巴尼亞人起義,反抗爾維亞人的統治並爆發游擊戰。1999,由於約的空襲,爾維亞軍隊撤出科沃,而合國則在當地建立了政府機構。根據合國特別代表Martti Ahtisaari的建議,一個爲實現科沃獨的計劃書得以起草雖然這一計劃書受到了塞爾維亞的强反對,但是科沃還是在2008217日宣布。自宣布獨到現在爲止,科沃的獨已經得到43個國家的承認,包括所有七大工業國國家的承認,但還未得到俄斯、中國和西班牙這些國內也存在分問題的國家的承認

沃從是一個殖民地,而且族軍隊在獨問題决定之前就撤出沃。承認科沃人民以建國家的方式使自决權的唯一合的法依據就是,在其獨之前,當科沃還處於爾維亞統治之下時,科沃的阿爾巴尼亞人受到族奴役、統治和剝削"。

這裏的奴役者、統治者和剝削者,儘管一直也是同一國家的人民,但在文化上是同的,所以也在這個意義上可以族。

如果科沃有民族自决權,那麽西藏的應有强的民族自决權。一連串的嚴酷鎮壓、中國統治下藏人的二等公民身份,以及西藏作爲一個國家的地位,都比科沃的情况明確。


香港:夏博義 (Paul Harris) 撰寫。夏博義是香港的資深大律師。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在英國內務部擔任公務員,期間他曾於警察部門工作。在英國海外發展局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夏博義在倫敦取得執業大律師資格,並成為英格蘭及威爾士大律師公會的人權委員會的創會主席。及後,夏博義亦在香港成立了人權監察(Human Rights Monitor)這一本地的主要人權組織。除此之外,夏博義還在馬拉維、哥倫比亞、尼泊爾和東帝汶等多個國家從事人權工作。夏博義也是《示威的權利》這一書的作者。本文的中文文本由本中心助理研究員邢菲、研究員蔡迪雲翻譯。
全文链接: